信任

（临海法院 韩亚敏）

   我颇有些无奈地看着铁栏杆里的这个少年，心中充满了无力感。

“为什么要跑？

   “害怕。”少年仍旧低着头。

“怕什么？”

回答我的却是一阵沉默。

他叫小马，一年前在朋友的怂恿下参与抢劫。这个犯了抢劫罪的少年的罪行其实并不十分严重，在同案犯中作用也相对较轻，但他却莫名其妙地在开庭前一天离家出走，再无音讯。为了找他，我不知往他那个永远无人接听的手机里打了多少电话、发了多少短信，并且辗转给小马远在老家的母亲、同在杜桥打工的堂哥以及同住的姨妈等所有一切我能找到的他的亲戚们打电话。但是无论电话也好、短信也罢，通通石沉大海。

在那段寻找他的日子里，我的心情是无奈、失望甚至沮丧的，这是我所经办的案子中第一个在开庭前失联的被告人。我常常在想：是我之前给他做笔录的时候态度有问题？还是我所说的哪句话引起了他的误解？我反反复复地回忆，却始终不得其解。

庭长时常告诉我，要深入这些少年犯的内心，对他们的教育要触动灵魂。但是，事实上这些少年的心思真是太难把握了，有时候我真的搞不懂他们年轻的脑袋里究竟在想些什么，更别说取得他们的信任。深深的挫败感涌上心头，我是不是真的很失败？做不到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好法官？

不幸中的万幸，这个少年在失联半年多后，终于向当地公安机关自首并被押送回临海，这个中止了半年多的案子也终于可以重新开庭审理。

庭上，根据少年的犯罪情节和悔罪表现，他最后被判处缓刑。法警押着他去办理取保候审手续时，脚上戴着的镣铐在木地板上沿路发出一连串沉重的“哐啷哐啷”声。经过审判席的时候，“哐啷”声停了下来。我下意识地抬起头，少年站在那里，仍旧低着头，轻轻地朝我说了声，谢谢！

我摆摆手：“没什么可谢的，这个缓刑是根据你自己的犯罪情节和悔罪表现决定的，我只是依法判决而已。”

“不是这个!”少年猛然抬起头，认真地告诉我，“谢谢你给打的那么多电话、发的短信，我相信能坚持给我发那么多短信的法官一定是个好法官，不会像别人说的那样，因为我是外地人就判得重一点。”

我愣住了：“谁说的？谁说你是外地人就要判得重一点？”电光火石间，我脑海中闪过一丝念头。“你就因为这个才跑掉的？你就因为别人随口这么一句就不相信我们？”

少年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随即又摇头，接着抬头飞快地看了我一眼，嗫喏着说了一句：“我现在知道他们是骗我的了，我相信你。”

少年已经被法警押上了警车，“哐啷”声却仿佛仍回荡在法庭之中。

“信任是开启心扉的钥匙。”我想，人与人之间原本就是应该相互信任的，但却不知为何，现在的社会总是隔阂重重，以至于让当事人对法院和法官如此不信任。作为一名法官，当事人的不信任曾让我迷茫、挫败，甚至于无助，但最终的信任却让我明白，一切的努力都在慢慢打下基础，它永远都不会是无用功。

少年犯的心有时候仿佛隔着层层厚冰，但实际上，只要多一点真诚、多一份执着，以及在案件中逐渐累积的经验，磨练出来的敏锐、犀利和缜密，迟早，破冰有期。生活的美与人性的善，他一个小小的信任，让我们彼此都有所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