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爱，请等待

（路桥法院 陈丽红）

列夫﹒托尔斯泰在他的《安娜﹒卡列尼娜》一书中曾说：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但不幸的家庭却各不相同。而我想说，不幸家庭里的孩子才真是各有各的不幸。作为法官，在接触了众多的离婚案件后，更是感触良多。

女儿的日记

案件的双方当事人是将近四十的中年人，女方声泪控诉男方赌博、嗜酒、夜不归宿种种恶习，男方则淡定地表示离就离呗，我就这样了。我想，如果法庭建议签字离婚，双方大概是不会有犹豫的。

双方的女儿，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静静地坐在旁听席上，一言不发。我宣布休庭，就算离婚，也要先征求女儿的意见，她要跟谁呢？

我把小姑娘一个人叫到办公室，她抿着嘴，眼角有泪花。“你先坐会儿，你爸爸妈妈的事情，那是大人之间的矛盾，不管怎样，你都是他们的女儿。”我试图安抚小姑娘，同时也征询她的意见，“你对爸妈离婚的事情，怎么看？”

“法官阿姨，你一定不能让他们离婚。”小姑娘抬起头，很坚定地表达了她的想法。然后，她递给我一个本子，“这是我写的日记，你看看。”我接过本子，翻看起来。那还有些稚嫩的文字里，记录的是她对父母离婚的焦虑、彷徨，还有对以往家庭生活的怀念。

她写道：“今天看到了法院的传票，妈妈要和爸爸离婚了，我该怎么办？我要变成孤儿了吗？”

“以前爸爸不是这样的，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很开心的，为什么爸爸变成这样了？我希望以前的爸爸能够回来。”

……

接着，我分别与她的父母进行交谈，并给他们看了女儿的日记。也许，他们根本就没有想过女儿会有这样的不安，没有想过他们的举动在女儿心里造成如此大的影响。

父亲沉默良久，说：“是的，我的确有很多陋习，我改。这个婚，我是不会离的。”母亲则开始哭泣：“我对不起女儿，我会带着她的。可是，就算不离婚，他也不会改的，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情了，婚还是要离的。”我与女孩母亲交谈许久，她依然不改变离婚的初衷，但意愿已不再那么强烈。

我当庭判决他们不准离婚。小姑娘很开心地来感谢，我告诉她，我只能做这么多，以后，还要靠她自己的努力。她有点怯怯却又有点欣喜地拉起父母的手，一起离开法院。

之后未见这对夫妇再来法院，但愿是幸福的，因为他们有个乖巧的女儿。

妈妈离不开我

这起案件的当事人婚龄已近二十年了，已是第二次到法院起诉离婚。双方有个女儿，十七岁，正读高三。

男方说，他已经无法忍受女人的坏脾气；女方说，男方在外面找小三，她辛辛苦苦为家操劳十几年，打死也不离婚。按照法律规定，当时双方离婚的条件已经达成，但我仍想试图挽回一下，毕竟女儿在读高三，就算离也不该急在这个节骨眼上。男方话不多，态度却很坚决，无论如何不肯让步。

我找到了他们的女儿小洁。然而和小洁交谈后，我更加了解了双方矛盾的不可调和。她说：“让他们离了吧，父亲要么不回来，回来就吵架，母亲也是一天到晚地闹，我都不想在家呆了。”我问她：“如果爸妈离婚了，你要跟哪一方？”她说：“谁也不想跟，等高考后就去外地读大学，只要父母给生活费就行。”我再三跟她解释，她不满十八岁，还在读书，必须确定一个监护人。可小洁还是坚持己见。

小洁在我办公室聊着的时候，她的父亲进来了。父亲跟她说：“女儿，你放心，不管怎么样，爸爸都会供你上大学的。大人的事你不用管，你只要读好你的书就行了。”小洁点头。看得出，父女之间的感情还是挺好的。

在多次调解都未果的情况下，我判决双方离婚。同时，考虑到双方的实际情况，判决小洁由其父亲抚养。

谁知这一判决却让女方情绪激动起来，她坚定地认为女儿是不愿意跟父亲的，且她的父亲是绝对不会对她好的。我跟她解释，已经征求过小洁的意见，而且这么判是也为了他们每个人着想。但是，不管我怎么解释，她都听不进去，大有一副与我拼命的态势。

过了几天，母亲竟然把小洁带过来了。我单独问小洁到底怎么想的。小洁沉默了许久，终于开口：“如果一定要我选择，我就选妈妈吧，她离不开我。妈妈脾气急，如果我不选她，她会很伤心，会弄坏身子的。”听了小洁的话，我觉得又心酸又欣慰，心酸于她的懂事，也欣慰于她的懂事。

后来，小洁的母亲上诉。中院根据二审时的询问内容等，判决母亲取得抚养权。

作为法官，我深深地感到无可奈何。这个社会无法达到“父子亲，夫妇顺”的理想境界，处于矛盾漩涡中的我们，虽尽全力，但往往也会心有余而力不足，在法律和情感的交织中留下诸多遗憾。每一位做父母的，如果真的爱自己的孩子，就该给予孩子更多的爱、更久的爱，用恒久的耐心来等待他们的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