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茶与锦旗

（黄岩法院 钟兴华）

4月初的一天，王阿姨再次来到我的办公室，同来的还有王阿姨的老伴谭老师及其女儿等人。王阿姨是一起诈骗案的受害人，被人骗去140余万元。而骗子胡某是谭老师的学生，也是他们儿子的同学，曾是二老心中头脑灵活会赚钱的“好学生”。

二老一直以来对胡某颇为赏识，先后三次借款共计140余万元给自称在做生意的胡某。可不曾料想，近几年的胡某嗜赌成性，将从王阿姨处借来的巨款用于赌博挥霍一空。当王阿姨向胡某催讨欠款时，方知胡某已在向其借款前与妻子离婚，两套房产归属前妻，胡某自己名下的一处房产也早已出卖。为讨回欠款，王阿姨一次次找到胡某请求还钱，竟三次跪倒在胡某面前，甚至还抱着幻想帮胡某找工作，让胡某改邪归正，待有了稳定工作和收入后慢慢还，可换来的都是一场空。

二老在退休后，将自己卖掉老房子的钱加上退休工资所攒的钱在杭州买了房，准备投靠在杭工作的女儿安享晚年。如今，付新房尾款的钱打水漂，还得每月还高额的房贷。真是晴天霹雳，为此王阿姨茶饭不思，原本就身体不好的谭老师更是中了风。

案件刚到手，王阿姨就递来一份请求严惩胡某及追回赃款的材料，还声泪俱下地说道：“我们一辈子的钱，若拿不回来，我们两位老人是没法活了，你一定要帮帮我们。”拭去眼泪又严厉地对我说：“你们不帮我追回赃款或把他判轻了，我们绝不罢休”。一番话，让我压力顿增，赶紧微笑着给王阿姨递上一杯茶，并表示将尽力帮她挽回损失，量刑方面也请她相信法院会公正审理。一杯茶暂时缓解了王阿姨的情绪，也让她怀着一份期待离开了办公室。

审理过程中，我与胡某的家属多次磨破嘴皮，换来的是不招待见的一句话——胡某“若不坐牢，我们就想法赔钱”。王阿姨则隔一两天打一通电话或直接上门，短则十几分钟，长则半个多小时，每次都有冗长的诉苦、抱怨、牢骚。王阿姨曾说，她时刻都把手机拽在手里，即使是晚上睡觉，就为等待法院的好消息。这样的时候，我除了耐心聆听，照例送上一杯茶，在她说累时，再细细地跟她解释本案的难处。在她感到绝望时，我更多的是充当心理医生的角色，动之以情地劝导她要照顾好自己和老伴的身体，若钱追不回来，身体又气坏了，岂不让自己与家人更痛苦。然后一次次目送她弱小的背影离去。

胡某最终获刑十多年，钱却一分没追回来。我再三嘱咐王阿姨他们要往好处想，并表达了自己无力的愧疚。

可没想到，王阿姨带着家人把锦旗送来了。谭老师用颤抖的双手拽着我：“我们感谢你，不仅是你们作出了一个公正的裁决，还因为在这过程中，你不遗余力地帮我们追讨，又总是热情地接待我们，不管工作再忙，不厌其烦地解答我们的疑惑，也乐意倾听我们的哭诉，哪怕是牢骚和埋怨，还一次次安慰我们，给了我们坚强下去的力量。”这番话，让我感到一点羞愧，一杯热茶还能换来一面锦旗？

目送完他们一行的背影，我伫立在那良久，看看锦旗上写的“一身正气缚无赖，无微不至助弱民”，金黄的两行字反映了当事人对我们工作的理解和支持，也是对我们无声的褒奖。很多时候，案件的结果不是我们内心期望的，仅有法官的身份不可能直接获得尊重和信任，仅凭法官的资格也不可能直接化解干戈。除了尊重法律，我们更应该尊重王阿姨这样的弱者。他们或许看不到我们如何淹没于案卷之中，但他们能看到我们对人对事的细节：是否认真？是否真诚？我们除了传递法的公正，还应该传递法的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