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不如意中坚守

（仙居法院 王华海）

早就听说今年中秋十五月圆，可那晚竟然杂事缠身，无法对月当歌。想来十六的月也是圆的，不曾想十六的晚上云层蔽月。正应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独坐门前的桂花树下，心思天马行空，如梦如幻。

一

古人说：“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人言无二三。”接近知天命之年，我越是赞同此说。

二十年前，处在下岗边缘的我，有幸考入法院，真可谓踌躇满志，决心为法律的尊严贡献一切。我把努力工作、严格执法、洁身自好作为行为准则，自以为做到这几点俨然就是合格的法官了。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才过一年，我就感到不如意。特别是后来有几件我“严肃执法”的事反倒让我觉得难堪。

有一年夏天，我外婆所在村的两名村民为相邻关系打官司，一方败诉被判拆除阳台，我去执行。我把舅舅辈的被执行人叫到办公室，毫不客气地指责他不履行法律义务，限期他三天内拆除阳台。七十多岁的老人被我生硬的语气激怒了，我当时只觉得他损害了法律的尊严，拍桌子起身要把他拉出去。庭长闻声赶忙过来劝说，老人才骂骂咧咧地走了。尽管后来老人自动履行了，我还是不解气，总觉得庭长本应依法拘留他，不该示弱。可接下来的事更让我郁闷，几乎全部村民都说我不懂理，还告状到我母亲、舅舅那里。我被亲戚“讨伐”了若干年。

二

在乡下法庭工作时，想象城里人文化素质高、法律意识强，工作环境会更好些。事实却又并非如此。

调到城里后，我还是从事执行工作。有一年，我把一名被执行人位于闹市区的四间房子卖了三间用以支付案件款，被执行人对我恨之入骨，后来房价越涨，他就越恨我。有好几次，深夜里来了几个陌生人，背着手向邻居打听我的下落，转身时露出背后手握着的一把把寒光闪闪的小斧头，吓得事后听说的妻子呜呜直哭。

更有甚者，一些国有企业也不支持配合执行工作，百般阻挠。我在一家银行查到被执行人存款，办好冻结手续递给了银行职员，可里边迟迟未见行动。半小时后，职员回话说存款已在别处被取走。原来这个点的负责人通风报信了。我坚决依法办事，最后将该负责人处以司法拘留，并追回了存款。这个负责人恨得牙痛，暗地里放话要与我没完。

不如意事不胜枚举。季羡林说：“判断一个人的道德水准从三个层次入手：一是与自然和谐相处，二是与人和谐相处，三是与自己和谐相处。”可见与人和谐相处是道德标准的重要组成部分，没有任何人愿意与别人闹得不愉快，与别人闹得不愉快的人自身也会不愉快。

三

在诸多的不如意中，我欣喜地看到诸多如意处。当我在法院的其它部门兜了一大圈，去年再回执行队伍时，我被执行工作这些年的建树所感动。

几年前，当最高院的一名领导畅谈未来执行工作可以在办公室里完成财产调查、控制，我还窃笑其不切实际。可短短数年，查控体系建设却让人刮目相看。我们可以在办公室通过省、市银行点对点查询平台，动动手指头就可以查到被执行人在省内各家银行的存款，而且在不久的将来还可以做到网上冻结，通过专用网络查询到被执行人的身份、行踪、车辆、房产等情况，甚至可以通过公安协控机制商请公安机关代为查控被执行人，真有点运筹帷幄之感。

执行威慑机制的建立也日益显示出无穷的力量。我们将未自觉履行义务的被执行人相关信息传送给人民银行征信系统，并且发往一些金融机构上墙通报，其融资就被限制。此外，也有未履行义务的被执行人，被取消选任人民陪审员、人大代表、政协委员资格。

但是，仍然有诸多不如意事。有的被执行人为逃避执行，不用自己名义开户，我们也就无法查到其存款；不用自己名义建房购房，我们也就查不到其房产；执行工作仍存在许多干预……

四

桂花树下凉风习习，花香袭人。尽管云层厚积，我却不觉缺憾了，内心深处的梦想反而更清晰，追求更明朗。

圆月本无多，又受阴晴之限，因此月圆透亮是异数，残月或无月是常数。工作也不外乎此，顺利如意、完满无缺是异数，全都如此就无需人类的智慧，交付电脑即可完成。困难中显本事、逆境中求发展，方是常态。

我们这代法官的命运注定是艰辛的。老子说：“大道废，有仁义。”当下道德滑坡，法制意识不强，更需要法官破难而进。高院齐奇院长说：“历史已把我们推到风潮浪口，我们无法退却，只能以只争朝夕，毫不懈怠的精神去努力应对，努力适应形势的变化，……这是历史赋予我们这一代法官的使命。”

在不如意中坚守！坚守的不是如意而是不如意所激发的动力，坚守的不是个人利益而是社会公平正义，坚守的不是短暂的“一团和气”而是推动社会进步的梦想。

原来这就是我一直苦苦追寻的梦，我顿感心如磐石——“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尤未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