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行手记：三个烧饼

◎王旭东（仙居法院）

有一则笑话广为人知：一贯节俭的农民忍痛买饼充饥，连吃两个烧饼仍饥饿难耐，直至第三个方觉已饱。农民追悔莫及：早知吃第三个烧饼就饱，又何必花冤枉钱买前两个！

大家一定都会笑话这位节俭的农民，因他不知从量变到质变的道理。然而，若再深入探索，到底前两个烧饼重要抑或第三个烧饼重要，恐怕就不易作答。

2011年3月的一天，仙居县湫山乡方宅村可容纳千人的会堂突然倒塌，正靠着墙脚晒太阳的村民们躲闪不及，以致三死两伤。由于该村是有名的三无村（无集体经济，无分文收入，无任何财产），因此根本无法解决善后事宜。

一番闹腾之后，一户死者家属率先起诉要求村委会赔偿，其他受害户则等待观望。法院很快判决，村委会赔偿死者家属26万元。然而执行结果不言而喻，村委会根本没有履行能力，执行很快陷入困境。申请人开始不断哭闹、上访，执行工作的重心很快由查找财产转向应对上访。年关时，申请人家属背着被褥草席躺在滞留法院久久不肯离开。我们既同情死者家属，又苦无良策，既心里憋屈又无处发泄。执行员小王说：“这年过得郁闷极了，年三十也无法消停，案件没给我留半分好心情过年，我也没给家人半张笑脸。”

年后上班伊始，死者家属也如期而至，老三套（一哭二闹三席地睡觉）继续上演。闹完法院后，死者家属又辗转信访局、政法委以及市、省、京相关部门。我们也只能跟着向有关领导和单位汇报案件情况，作信访督办件答复、办理。

在这一痛苦而漫长的信访处置过程中，案件执行在不知不觉间进展着。案件引起了有关部门和领导的高度重视，增进了他们对法院执行难的理解支持，在此基础上有关部门对解决此案件的认识逐步统一，方法和步骤也日渐成熟。

去年8月，情况开始有了明显的转机。法院与乡政府多次做村干部工作，村干部的态度由消极转向积极，村干部个人出资4万元，垫付了三位死者的丧葬费，受害者与村委会的矛盾大大缓解。

9月中旬，政法委、法院与乡政府经共同商讨，确定了整体捆绑解决5位死伤赔偿问题的工作目标。此后的三个月里，我们兵分两路，双管齐下，积极围绕目标找办法。一路由我与政法委、乡政府同志一起走访民政局、慈善总会、信访局、红十字会等部门，争取最大资金支持。另一路由执行员小王会同村干部，分头做死者家属、伤者的工作，要求他们考虑村委会实际情况，着眼现实、妥善处理赔偿事宜。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各有关部门纷纷表示将在最大范围内支持法院工作。受害人方也表示，对村里没有赔偿能力表示理解，对法院及有关部门积极为他们谋利益表示感谢。

今年1月初，在政法委牵头组织下，法院、信访局、民政局、慈善总会、红十字会等各部门领导齐聚乡政府会议室。在前期工作的基础上，大家研判案件情况，定出如下补偿方案：首先，三死两伤一并解决，否则徒增诉累，无助于事件解决。其次，补偿金额以法律规定为基础，公平合理统筹兼顾。法院执行案件中的死者事发时年仅40岁，赔偿数额最大，拟补偿10万元；另两名死者都超过70岁，且家境较为宽裕，各补偿3万元。两名伤者中，轻伤痊愈者拟补偿3000元，伤重生活难自理者拟补偿5万元。以上总计补偿金额为21.3万元。村干部就已垫付的4万元表示，今后村里若有钱再向村里报销，村里若没钱则按赞助处理。如此尚需筹集17.3万元。

此时已近中午，会议议定由村干部回村里，按上述方案与5家受害户一一敲定。

草草吃午饭后，会议继续。村干部已经走访受害户回来，5家受害户都愿意接受上午确定的补偿方案。最关键的问题总是放在最后——钱从何处来？全声鸦雀无声，沉默了好一阵子。

“我们司法救助金出5万元。”政法委领导率先打破沉默。

“我们信访局也向省局争取5万元。”信访局领导接着表态。

政法委领导快人快语：“剩下的7.3万元，你们慈善总会出2万元，民政局出2万元，其余的由乡政府与方宅村抱箩底，法院没有专项经费就算了。大家有没有意见？”

看着各相关单位纷纷表示同意，我悬着的心也随之落地，这一信访老案终于得以彻底化解。

我想，这个会开得及时而富有成效、立竿见影。但是，黎明之所以如此绚烂，是因为她经历了深邃的黑夜；蝉的歌声之所以嘹亮，是因为它经历了上年的地下煎熬……

按吃烧饼规则，若将今年1月初的集中攻坚战比作第三个烧饼，那么此前大量的工作应当是前两个烧饼。哪个烧饼更重要？

我的答案是前两个更重要。对于饥饿者来说，前两个烧饼有救命之功，没有什么比生命更重要；对执行案件来说，前面的基础工作更艰巨也更重要，因为它构成了领导决策的基石，没有什么比一线执行干警的辛勤工作更重要。

衷心向执行一线的全体同仁们致敬！

执行工作如此，法治进程又何尝不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