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猪头断案”记

（玉环法院 孔庆周）

提笔之初，内心颇为踌躇了一番。若非同事一句有心无意的调侃——“猪头断案”不猪头，司法智慧胜一筹，此手记是万万不敢面世的。在叙事之前，且容老生常谈一句，略作铺垫。举证责任分配，是指主张事实发生的当事人，负有提供证据证明的行为责任，不能提供时，将承担败诉的结果责任。此原理虽然科学，但在讲究法律、社会两效统一的今天，能否在争议事实难以查清时就简单适用？

张某是卖猪肉的屠户，长相憨态可掬，身材魁梧，虽目不识丁，满口安徽特色普通话，却因诚实经营，生意较为红火。2011年9月，张某开始向郑某购进生猪。郑某系玉环本地生猪商贩，比张某年轻10岁，受过教育，长相白净，穿着讲究，在街上碰到，决计不会与“猪”联想起来。

话分两头，张某与郑某合作下来倒也愉快。张某一边购进生猪，一边付款，短短5个月时间，双方交易额累计已达400万元。眼看已建立了良性循环的双赢机制，但让张某始料未及的是，2012年8月，郑某一纸诉状把张某推上了玉环法院的被告席，诉称张某尚欠其货款25万元。

俗话说，兔子急了也要咬人。张某不甘示弱，聘请了一名代理律师帮助其打官司。此案经过两次证据交换、一次开庭审理，同时应张某申请多次到银行调取汇款凭证后，郑某对收到的375万元汇兑货款予以认可，但否认收到现金货款25万元；张某则坚称已全部清偿，但却无法提供任何证据佐证。

时光如梭，审限将至。囿于此案最终争议归结为张某有无以现金方式清偿25万元，而非货款应如何支付、支付多少的问题，故组织调解已无必要。或许是律师释法，张某已然意识到自身已陷于有理说不清的窘境，可能承担举证不力的后果，愈发焦躁，三天两头跑到法院里直呼冤枉，甚至“唾沫与眼泪齐飞”。

张某可能没想到，这一哭，竟让案件走向出现了一丝转机。首先，逻辑上来讲，若非遭受了天大的冤枉，堂堂一名七尺之躯的壮汉不会在公共场合挥泪如雨；其次，恻隐之心人皆有之，张某作为外地人，背井离乡，起早贪黑，积攒25万元不知要付出多少辛劳。隐约中，所谓的“内心确信”已经有所动摇。

为稳妥计，宣判前期，召集双方征询最后意见。郑某喜色暗露，要求法院支持其诉讼请求；张某则如热锅上的蚂蚁，不仅要求驳回郑某诉请，而且当场要求法院成全其与郑某对天赌咒。正所谓，眉头一皱，计上心来，此要求虽然无理，但也不失为没有办法的“办法”。回到铺垫处，倘若双方都对天赌咒，即使依照证据规则下判，败诉方也无话可说；倘若郑某不愿意对天赌咒，那么此案极可能另有蹊跷。主意既定，顺水推舟，旋即询问郑某是否愿意赌咒，郑某颔首。

府衙后的城隍庙，向来香火旺盛，善男信女颇多，相传此处神明甚是“灵验”，老百姓素怀敬畏之心，不失为一个对天赌咒的好去处。大概是从事猪生意不缺猪头的缘故吧，张某和郑某立即约定当日下午某时，各提猪头一个赶赴城隍庙献祭赌咒。

不同于古代的县令可以审城隍，如今此种场合，信奉唯物主义的法官是不能去的，但却可以耐心等待，事情过后自然会见分晓。临下班时，张某一个人手持香油钱发票匆匆赶来，口里不停抱怨郑某毁约，致其苦等了一个下午，不得已只好先在城隍老爷面前发誓赌咒了。

第二日，郑某竟然前来申请撤诉，个中缘由或许天下人皆知。当笑问其为何爽约时，此君顾左右而言他，依稀听得一句：“懒得与小人计较”。

呜呼，不作评判，只增添两句话，把同事的调侃补齐：“城隍庙里有城隍，自扰庸人心惶惶。猪头断案不猪头，司法智慧胜一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