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之“恸”

                  --为台州法院向违法借贷乱象开战点赞

（温岭法院赵敏丹）

每每经过温岭大溪那条曾遍布“小贷公司”“民间融资公司”的商业街时，我总是会想起一对夫妻，他们是我承办的一起民间借贷案件“90后”被告的父母亲。初见时，是在2017年的深秋。我在翻阅案卷时看到了送达人员附上的照片，照片里一位中老年妇女瘦削的脸颊写满了沧桑。这黑白打印的画面仿佛一下就戳中了我的心，那一刻我就在想，该是多少人生的苦难，才让她的眼神里透露出这么多的哀怨和无奈。

案件是下午开庭，午休时这对夫妻找到我，声泪俱下地表示他们的儿子到处借高利贷欠下十多万，家里房子也是借钱造的，女的打点零工，男的骑三轮车载客，实在无力一次性偿还。事实上，就像这个案件，虽然欠条上写着借到10000元，但实际借到手仅为5500元。如果原告愿意他还5500元，他们愿意代替儿子每月分期偿还。我劝他们应当让儿子自己面对和承担责任，但两人言语中满是责怪自己家境不好，未能给儿子提供良好的经济基础，儿子背地里到处借高利贷，半年前开始老是有各路讨债的上门，扬言说给儿子好看，有人还把家里的窗户敲破了，家里人这才知晓儿子当初为了万把元，拆东墙补西墙，越借越多，后来吓得人也逃到外地去了。为防止儿子成为黑名单，夫妻二人一直在努力代为还款。

因被告未到庭，该案最终缺席判决。但考虑到他父母确实有还款意向，且原告实际上也多次借贷（事实上，后来也确实被认定为职业放贷人），多次被他人反映其实际交付的借款金额往往不足。当我严肃地向原告提出实际借款多少就应当还多少的方案后，心虚的原告同意接受了由男人打工赚钱按月还款共计5500元的方案。

之后，因男人有时未按约付钱，我也曾电话催过一两次，每次男人都说最近困难，等等就付。2017年农历新年前不久，我再次催款，男人在电话那边叹息，“我最近一直住院，所以也没能赚钱，我本来就是肝炎，为了还债，把药也给省了，现在医生说我严重了，年后恢复了我再还吧……”

一年半后，两人的儿子作为被告的信用卡案件又分到了我手中。这一次，出现的只有女人，穿着黑衣的她愈发消瘦，噙着泪花，述说着“我家那个已经走了，为了省钱还债不吃药，结果把命都搭上了。这都是儿子错借高利贷害的啊!”说话间，眼泪断线般流下。

这样的一家人，其实我并未真正走进他们的生活，但因为案件的几次接触，我却深切地感受到这个家因为高利贷而经历了一场长达数年的悲剧。更让我感到无力的是，这还只是众多经历违法借贷案件家庭的一个缩影。

当我和同事们谈论起对于违法借贷的危害，大家的反应一致强烈，如果再任凭这样下去，不光司法资源将被大量消耗，全市的民间借贷市场也会“暗流涌动”，整个社会的风气将遭受非常负面的影响。

让我欣喜的是，我们台州法院人及时行动了。

在充分酝酿的基础上，“职业放贷人名录”制度、对职业放贷案件征收税款、一旦查实虚假诉讼立即依法制裁违法行为人、“虚假诉讼失信人名单”制度等有力措施开始密集出台落实……

对于变化的感知肉眼可见！立案庭的同事纷纷感慨，前来起诉借贷的老面孔少了许多，而统计数据则显示收案数呈断崖式下降。闲聊时，也经常听闻律师调侃代理民间借贷案件要慎之又慎；办案时，之前常听的“到手款项远没那么多”的痛述渐渐没了踪影；外出时，发现法庭边上曾遍布小贷公司等类似招牌的商业街上，目前也悉数被其他商店所代替。

回想起那对老夫妻，曾经的“恸”因为如今民间借贷空间里的清朗之风被吹得淡了，而这阵风，来自众多法院人的共同努力。我深深坚信，只要我们找准了老百姓的“恸”点，世界一定会被改变，而且是向着善和美好的方向去变。